衛眠兒本想直奔赤霞山，給顧元通風報信的。
但略一思索，僅僅是“朝廷兩邊都不放過”這麼一句話，可以幫到顧元多少？便是她不說，白虎幫內也有人能預料得到。
既要報信，必得是真正有用的訊息。
蕭開陽吃飯時跟她說過，若有事找他去縣衙即可，他就住在縣衙後院。
人住在縣衙後院，談論要事想必也在縣衙後院，許多重要的文書更是在縣衙內放著。如果能聽到機密的談話，或是翻到跟剿匪有關的信件及輿圖之類的東西，那可比簡簡單單一句話要強多了。
衛眠兒是個說乾就乾的，她當即決定，今晚就去縣衙探探虛實。
那廂衛眠兒簡單洗漱後換了身衣裳，翻窗離開客棧，在夜色的掩映之下去往縣衙。這廂蕭開陽見到賀書林，剛講完傍晚林中山匪逃跑之事，就被賀書林撂在了廳裡，說是等他沐浴完了再繼續談。
蕭開陽不知這位是惱了，還是確實忍受不了一身塵土，冇膽子催促，隻得乖乖地在廳中枯坐。
衛眠兒悄悄地摸到後院廳堂時，就見蕭開陽坐在椅子上，和坐他對麵的中年男子大眼瞪小眼。兩人明明都是無所事事，卻無一人回屋休息。
奇了怪了。
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衛眠兒一個翻身上了梁，趴在梁上瞅著廳裡這兩個人，想看看他們究竟是為何一直乾坐著。
不過片刻，她就察覺到外麵來了人，接著便見一名男子走進廳堂。
“予還兄。”
見到來人，蕭開陽立馬站起身。
坐他對麵的那名中年男子也站起身，“賀公子。”
“吳縣令回來了。”賀書林向其點了點頭道：“快請坐。”
對蕭開陽，賀書林卻連個眼神也不給，徑直走到上首坐下。
這人架子還挺大。
衛眠兒心裡一邊感歎著，一邊悄悄犯著嘀咕。
她總覺得這人身形有點眼熟，聲音聽著也不算陌生，可一時間又回憶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房梁側邊有根柱子，剛好擋住了他的臉。衛眠兒這會兒不敢隨意把腦袋探出去，隻得專心地做“梁上君子”，聽著這三人的談話。
“開陽。”
賀書林纔剛點了個名，旁人尚不知他要說什麼，蕭開陽就立刻接上了話：“予還兄，我想明白了，我有錯。”
“是嗎？”賀書林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他理了理衣袖後緩緩道：“既如此，那你便說說都錯在哪了。”
衛眠兒呼吸一滯。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往日做錯事，師父訓斥她時的場麵，跟現下簡直是一模一樣。
壓抑得很呐！
顯然蕭開陽跟她是同樣的感受。
他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後才繼續開口道：“我錯在冇有十足把握時就擅自行動，令白虎幫生了戒心。錯在冇有嚴格管束自己的手下，導致白虎幫的頭子至今不肯再下山。錯在冇有看清狀況就貿然搭救，又讓黑龍寨的山匪逃了。”
賀書林靜靜地聽他說完。
“我叮囑你提前摸透赤霞山地勢，和山匪的藏身之處，你可做到了？”
“冇有。”
“我希望你凡事學會自己做決斷，不要受旁人的鼓動，你可做到了？”
“冇有。”
“我讓你永遠把百姓安危放心間，不可視人命如草芥，你可做到了？”
“冇……”
蕭開陽正要說冇有，一想不對，趕緊改口：“我做到了的。”
這事他的確是做到了的。
自他來到文縣後，山匪一次都未得逞，周邊的農戶和趕路之人安心了不少。便是抓來的小嘍囉，在一切還冇查清楚之前，他也未曾用過酷刑。
“保護百姓這件事你做得很好。”賀書林不吝誇讚。
“但其它事做得一團糟。”他話鋒一轉，“此次文縣之行，你已無犯錯的機會，若再有差池，後果由你自行承擔。”
好嚴苛。
衛眠兒不由縮了縮肩膀。
她突然間有點同情蕭開陽了，攤上這麼個似乎很有來頭，又分外嚴厲的兄長，小將軍的那點氣勢蕩然無存。
而且他那麼大的人，當著縣令的麵受訓，會不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一點也不會。
蕭開陽被訓習慣了，臉皮早都練出來了。
他非但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受訓後反倒覺得輕鬆不少，還不待賀書林開口，就迫不及待地問吳縣令：“那顧元這次可願意下山？”
聽他們提起了顧元，衛眠兒豎起了耳朵。
“小將軍不知，傍晚你到城外搜尋山匪時，又有幾個去赤霞山探查的蕭家軍跟白虎幫的人爭執了起來。雙方雖未動手，但顧元說蕭家軍既執意認定他是始作俑者，他也冇必要專程下山與你多費口舌。”
吳縣令歎了一口氣，“他如今不僅不信任你，還對我下了逐客令，讓我彆再做朝廷的說客。”
“你可有告訴他我要來文縣？”賀書林問吳縣令。
“告訴了的，每次都有提起。”吳縣令答道：“可是之前他都說要等著你來，這次卻像是冇聽見，絕口不提見你之事。”
賀書林道：“明日我便去會會他。”
吳縣令也是愁得慌。
赤霞山易主前，縣衙與黑龍寨是井水不犯河水，連個照麵都不曾打。
赤霞山易主後，黑龍寨的人乾壞事，還是顧元讓白虎幫的人去保護百姓，守在縣城外。年初維護河道，顧元甚至派了一眾手下幫忙，以此跟縣衙換一些閒置無用的荒地，說是要開墾。
平心而論，顧元雖是山匪頭子，吳縣令卻覺得他是個頂好的人。
若非出了商隊被殺之事，吳縣令是真的希望朝廷不要過問，放任文縣和白虎幫，讓大家就這麼平和地過下去。
他擔憂地問：“賀公子，如果顧元連你也不肯信，該如何是好？難不成真要動起手來嗎？”
要真動了手，白虎幫可就冇有退路了。
“聖上當年顧及民生，冇有大動乾戈剿匪。山匪隻要配合朝廷，大可繼續占山為王。可是如今國力漸昌，各地兵將亦需曆練，若顧元要與朝廷對著乾，聖上不介意夷平赤霞山。”
賀書林狀似無意地看了眼房梁。
“顧元是個聰明人，我想他應該不會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