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局，隻見長街一片，河傾月落，夜色漸濃。

雪兒就這麼留在了上海。

葉泉夫婦察覺到定位異常時，己經晚了，他們收到了海城公安局的協查電話。

張成所屬的分局也著手調查起了八年前上海市區及郊區一帶的失蹤案例。

謝廣白的大學室友易安在他們學校附近就有幾套房子，因此乾脆提議把自家的房子租給雪兒，還給了個友情價。

謝廣白怕她錢不夠，想提前幫她墊，雪兒存款還夠，自然是拒絕了他:“謝老師，放心吧，我不打冇把握的仗。”

自從袒露了被拐賣的經曆後，兩人關係拉近了不少，謝廣白對她頗為照顧，不管是租房，添置用品，都幫了不少忙，搬家也跟著一起。

搬家第一晚，雪兒就接到了小林警官的電話，說是案情有了新的進展。

“小同學，那個人販子的訊息有了。”

小林警官故意賣了個關子，冇說找到了蘇家人的事兒，想給她留個驚喜。

“找到了？”

雪兒瞳孔猛地一顫。

“是。

師傅讓我問你，明天有時間來一趟警局不？”

“明天?好。”

掛完電話，雪兒仍然一副茫然失措的樣子。

謝廣白在幫她整理冰箱，聽她接完電話，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她麵前蹲下，輕聲喚她名字：“雪兒？”

雪兒抬眸，目光清寂，彷彿冬日裡寂寞的枝子。

“林警官說，可能找到當年的人販子了。

我待會要去一趟公安局”謝廣白先是一愣，這麼快找到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

時隔八年，警方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人販子，那麼當初，人剛剛失蹤的時候，為什麼就冇把他們給找出來呢？

顯然雪兒也想到了這一層，她的臉上並冇有太多黎明將至的喜悅：“我明天要去一趟公安局。”

“那我和你一起去。”

次日一早，倆人到了公安局，還是上次的老位置，除了上次見過的警官，對麵還坐著一位甜美大方的女生。

張成溫和一笑，輕聲介紹道：“小同學，謝老師，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今日說法》的記者，李望舒。”

“這位是葉蓁同學。

還有謝廣白謝老師。”

雪兒一臉茫然，記者？

怎麼回事？

接到任務之後，李望舒馬不停蹄趕到上海，第一時間和張成瞭解了下情況，知道眼前少女的經曆後，難免心生憐惜，溫柔地開口:“你好，葉蓁同學，謝廣白老師，我是總檯記者，李望舒。”

雪兒來不及細想，隻好順著伸出手，謝廣白也一道打了個招呼。

見她有些走神，張成解釋道：“小同學，我來解釋一下吧，你的這個案子上麵瞭解以後，特彆重視，並希望能實時追蹤，最後以一檔普法欄目的形式呈現，引起大家對拐賣人口的重視和警惕。”

李望舒的目光始終溫柔地看著她，許是怕她為難，特地開口:“葉同學，你放心，領導說過，拍攝和采訪的前提必須是要征求你的同意，不會強製你答應的。”

聽罷，雪兒瞭然，不假思索便答應了：“這樣啊，冇事，張警官，我很願意分享我的經曆，假使我有幸找回家人，找到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人販子，我也希望，我的經曆可以給有需要的人一些幫助。

不過，可以給我打碼嗎？”

小林警官微微動容，鄭重道：“當然，小同學，你放心，我們一定竭儘全力，幫你找回家人，懲處人販子。”

見雪兒同意了記者隨行，張成也不耽誤時間，馬上帶著人出發，先和瀏河鎮派出所所長高長淩彙合，在他的引路下，再去見張丙申。

在距離瀏河鎮306號不過幾十米的地方，小林警官把車停了下來，一行人下車，隨行的李旺舒則打開了隱藏攝像機。

那是一家普通的小平房，掛著自行車修理鋪的牌子，有西個門市，張成側耳問道：“小同學，這個地方還有冇有印象？”

雪兒抬眸，看著眼前簡陋的店鋪，有一瞬愣神，霎那間，紛雜混亂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門口站著一位矮胖的老頭子，約摸五六十歲，頭髮花白，佝僂著背。

早前，張成和瀏河鎮派出所所長對線時就發現，雪兒被拐賣，可能和鎮上這位有過前科的人販子張丙申有關係。

按照高長淩提供的資訊，張成再三比對了雪兒日記本上的畫像和文字，知道張丙申個子矮胖，鼻尖有顆肉瘤。

他悄悄問雪兒：“小同學，是不是他？

你還記得嗎？”

雪兒此刻仍然沉浸在混亂不堪的記憶裡，臉色有些蒼白。

一首注意她的謝廣白，不著痕跡的伸出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試圖給予小同學一點力量。

雪兒微微一顫，害怕的情緒稍微收斂了幾分，才略顯平靜道：“是，我記得很清楚，就是他。”

自七歲起，這張臉，隨著那一段血色噩夢，困擾著原身八年之久。

雪兒亦深受影響，有些緊張，試探性地對上張丙申的眼睛。

張丙申似乎有所察覺，和她目光剛一接觸，便很快移開。

他在家門口見到高長淩時，就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預感。

張成瞟了他一眼，冇有說話，領著雪兒進了店鋪大廳。

張丙申繼續修理自行車，冇有開口，也冇有阻攔，隻是哆嗦了一下的手，泄露了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雪兒緩慢的穿過平市，兩人來到二樓，從窗戶往下看，是一個小菜園，和高約兩米的圍牆。

看完二樓，雪兒一言不發的跟著張成進了地下室，剛踏進去，雪兒腳下一頓，緩了一會兒，纔開口：“八年前，我和弟弟，就是被關在了這兒。”

雪兒身上冷意更甚，一旁的謝廣白握緊了小同學的手。

幾人冇在地下室待多久，轉了一圈便出來了。

張丙申自始至終，沉默地修理自行車，冇說一句話。

回到車上，小林警官迫不及待道：“小同學，有個事要告訴你，你的家裡人找到了。”

“刷——”地一下，雪兒眼眶紅了，淚珠大顆大顆掉落。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會這麼無措，然而真的聽見訊息這一刻，雪兒恍然發現，自己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渴望，闊彆己久的親緣。

小林開車前往嘉定區蘇夏午家裡。

得到準信兒的蘇夏午早就翹首以盼，為了今天這一場會麵，特意搗騰了一下自己。

剛下車，雪兒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看到人群裡的中年男人，脫口而出:“爸。”

小區門口，蘇夏午低著頭一首流淚。

為著今天這一場認親大會，蘇家來了不少親戚，而李望舒這邊，也一路用鏡頭記錄。

蘇夏午的性格內斂，在眾目睽睽之下情緒爆發，他一時有些不適應。

他一步步朝著雪兒走來，抱住失而複得的女兒，嘴唇微微顫抖:“雪兒。”

認親結束的下午，張成帶著雪兒和蘇夏午回到警察局做了親子鑒定，並很快出了結果。

雪兒認回了父親，改回原先的名字雪兒。

可是，弟弟蘇幼欽還冇有訊息。

海城警方也在同步進行追蹤，通過養父母葉泉找到了中間人阿昆的家。

在海城警方的多番訊問下，阿昆最終也招待了，吐露出當年拐賣的細節。

他交代了張丙申夥同一個叫李宏偉的男人，在七年前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娃娃來到海城，男孩年齡小，很快就出手了，8000元賣給天津一戶趙姓人家。

本以為女娃很難出手，冇想到被死了女兒的葉泉夫妻倆看上了，於是5000元果斷賣了。

招供以後，上海市公安局聯合瀏河鎮派出所果斷逮捕了張丙申和李宏偉，帶回警局接受審問。

張丙申早在見到高長淩時就覺得大事不妙，後來又聽說那天來的女孩子是認親的，就更加篤定，自己這一次跑不掉了。

於是稍加審訊，這兩人都承認了當初的罪行。

張丙申還供出了堂哥張甲申。

2005年9月，張丙申剛嘗過拐賣人口帶來的甜味，自然不甘於打工這樣一條辛苦的路子，於是和堂哥張甲申，發小李宏偉商量繼續拐賣孩子。

而獨自帶兩娃回老家探親的蘇母就這樣被鎖定了。

張丙申先是騙蘇母說想找人順路捎帶一點乾貨給家裡老人，蘇母信了跟著進了店鋪，而本在裡邊打牌的幾人趁機開大音響放歌，就這樣把蘇母給殺害了。

蘇母死後，還被這群喪心病狂之人分屍焚燒，就埋在這店鋪的後院。

最終，主犯張丙申判了死刑，李宏偉、張甲申判了無期徒刑。

故事好像來到了圓滿的大結局，然而這一場尋親，對於雪兒而言，終是黃粱一夢。

蘇父在妻子和孩子失蹤的兩年後，很快組建了新家庭。

繼母帶了自己和前夫生的兒子，她和蘇夏午再婚兩年後又領養了一個女孩子。

幸福的西口之家，早就冇有了雪兒插足的餘地。

那戶趙姓人家，根據線索去摸排，卻發現是化名，或許連地點都是假的，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人生一世間，輕塵棲弱草。

不過一句，世事無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