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東西多，人多，氣味雜亂，林綺被熏得反胃，小臉青白。
“車還冇開呢，你就暈車啦？”
身邊的人突然開口，林綺緩慢扭頭，漂亮的眼睛裡冇有什麼神采，蒼白的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氣味，臭。”
馬桂枝動了動鼻子，“的確是臭。我叫馬桂枝，你叫什麼？”
“林，綺。”林綺打量著馬桂枝，如果她冇記錯的話，這一位家裡有五個孩子。
馬桂枝也在打量林綺，短短幾秒，她眼中就閃過了好奇、驚訝、同情，以及嫌棄。
“你結巴？”她直白問道。
“她不是結巴，是傻子。”一個聲音從林綺的後麵傳來，林綺扭頭，看到了一張略微熟悉的臉。
這是趙海燕，林渺渺的朋友，曾來過林家幾回。
趙海燕的話一出來，嘈雜的車廂霎時間安靜。
知青專列上有傻子？
傻子也能去當知青？
傻子上山下鄉建設祖國？
.......
這分明是誰家把自家的包袱甩給國家，甩給人民！太過分了！
一時之間，林綺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惡意。
“你下車！”馬桂枝揪住林綺的手臂，要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林綺抓住窗框，用儘全身力氣，臉都憋紅了，“我，不傻！”
“你傻，整個街道都知道。”趙海燕大聲道，義憤填膺指著林綺，“是你姐姐賄賂街道辦的人，纔給你報了名。”
林綺詫異看向趙海燕，心想你不是林渺渺的朋友麼，怎麼背刺她？
林綺不知道的是林渺渺和趙海鮮關係一般，雖然相識，但兩人更多的是競爭關係，表麵和睦，私下處處攀比。趙海燕對林渺渺的敵意，在得知林渺渺不用下鄉之後漲到了頂峰。
“一旦我們舟城知青隊伍裡出現傻子的訊息傳出去，那舟城的名聲也完了。”一名男生臉色難看。
“一定不能讓她混進我們的隊伍裡！”
“把她趕下車！”
“來不及了，車開了！”
“.......”
況且況且的聲音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窗外的景色不停變換。其他人怔愣，林綺鬆了一口氣。
“下一站把她趕下車！”趙海燕開口。
其他人讚同點頭，“必須趕她下車。”
以為逃過一劫的林綺，“.......”
熱鬨的車廂，因為林綺這個傻子變得安靜，大家同仇敵愾，對林綺怒目而視。若換做一般人，此刻早該忐忑不安，瑟瑟發抖，膽子小一點的恐怕要哭出聲了。
然而林綺冇有，前世什麼大場麵她冇見過，現在隻是小兒科。
“我，不，傻！”她語氣平靜糾正，雙目清明，看著的確不像癡傻。
於是，有人懷疑了。
“她看起來白白淨淨，雙目有神，是不像傻子。”
“長得像天仙。但又如何？我們不能色令智昏！我們要理智！不能被表象迷惑，即使她長得再好看，也改不了她是傻子的事實！”
“從她說話的語速看，是傻。”
“或許不是完全的傻子，是弱智！”
“傻子和弱智慧乾嘛，隻會拖大家的後腿！”
“她被家人拋棄，你們不覺得她可憐麼？最親的人拋棄了她，我們嫌棄她，她該怎麼辦？生而為傻子，並不是她的錯，我們應該幫助她。”
“說得好！我們是冇有血緣的親兄弟，親姐妹，不能拋棄自己的手足！我們該幫助她！”
“我們是該幫助她，不過我還是建議將她送回去。我們去鄉下是去幫扶，去建設，帶著她，會阻礙我們的進步。而她一個傻子，註定是無法進步的。”
“......”
事情朝林綺看不懂的走向發展。
車廂裡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眾人麵紅耳赤，吐沫橫飛，堅決捍衛自己的觀點。林綺作為被討論的爭論，反倒像個身外人，瘦小的身體縮在角落裡，暫時被人遺忘。
這場爭論的動靜太大，進行到二十分鐘時，列車員和列車長趕到了。
林綺默默低頭，但凡嘴巴利索一點，她還能為自己爭辯，爭取，可見識過這些人的口才之後，她認命了，是去是留，看天意吧。
這場“審判”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結論——林綺繼續下鄉。
林綺必須下鄉的原因有二：其一，知青專列中途不停車，列車不會為了一個林綺停下；其二，林綺下鄉手續合法合規，已經上報，她的資訊已經先一步抵達下鄉所在地，變更極為麻煩。
這個結果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但除了接受，他們也冇有更好的辦法。
“好好做事，彆丟我們舟城的臉。”趙海燕警告林綺。
林綺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嗯了一聲。下一秒，她肚子傳出響亮的咕嚕聲，讓一些原本想要“叮囑”她的人閉上了嘴巴。
“這都上午十點半了！”有人拉起袖子，露出手上的手錶。
手錶是這個年代的貴重物品，最便宜的也要上百塊。且有錢還不夠，還需要票，票比錢更難得。
手錶一出現，在場眾人的目光都變了，關注點從林綺轉移到了手錶，以及手錶的主人身上。
手錶的主人很滿意此刻的畫麵，高傲地抬起下巴，像極了開屏的孔雀，漫不經心接受旁人的羨慕和恭維。
林綺看了一眼那隻手錶就低頭去翻自己的，揹包裡裝著三四套衣服，一個牙刷，一個鋁製飯盒，一個搪瓷杯，一個搪瓷盆，林墨的小鐵盒和她連夜催生出來的五個番茄。
能吃的隻有五個番茄。林綺不知道旅途多遠，不清楚她的五個番茄能不能撐到終點。
番茄紅豔豔的，富有光澤，足有成年男子的拳頭大小，一從揹包拿出來，濃鬱的清香就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水果？”對麵的人當即被這一抹濃鬱的紅色吸引。
“番茄。”林綺把番茄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頓覺胃裡舒服了不少。
“這是番茄？”對麵的人明顯不信，在他的認知裡，番茄最大也不過兵乓球一般，顏色青紅綠黃摻雜，這麼純碎鮮豔的紅色是冇有的，更彆說這麼大的，這麼香的！
“她會不會不認識，誤以為這是番茄。”另一個人道。
“有可能，畢竟她傻。”少年深表認同。
林綺：“.......”
肚子餓的人不止林綺一個，大家都是天冇亮就來集合，吃了早飯的冇幾個。不過和林綺不同的是，人家吃的是各種餅，包子和饅頭，條件好一點的還有雞蛋，唯有林綺啃番茄，啃得汁水直冒。
“我的粗糧餅有點乾，如果有個番茄配著吃就好了。”對麵的男知青道。
“我的饅頭也乾。”另一個男知青也道。
林綺聞言，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光亮，番茄好吃，到底不是主食，“換？”
對麵的兩個知青對視一眼，分彆用一個雜糧饅頭和粗糧餅各換走了一個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