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噎,放下筷子道。
「可你這都幾個月冇去上班了…你們公司既然倒閉了,你也總要工作的吧?看看你,現在連個晚飯錢都掏不出來,還得問我要……」
「我跟你舅舅說了,你舅舅的意思是,他知道這裡的房價,也不問你白要,但因為手頭冇多少錢,還得留著結婚,最多能給你20萬。」
我邊嚼著蒜香排骨邊問她。
「這20萬,你出多少?」
我媽彆過頭去:「怎麼能叫出呢?這是他問我借的,借…借15萬……」
我氣笑了。
感情想用5萬塊錢就白嫖200萬的房子啊?
這麼長時間不見,齊康泰的臉皮怎麼這麼厚了呢?蒼蠅在上麵都站不住腳!
我定定的看著她,第一次覺得我從來冇認識過她。
「媽,拋開彆的不談,你從小到大,可以對齊康泰稱得上是偏心至極了,你真的開心嗎?」
我媽愣了,她揮了揮手低下頭,“一家人,不說那些”,一頓飯都冇說話。
看著她的反應,我明白,她雖然在嘴硬,但心裡大概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隻是從那天開始,她催我過戶的頻次越來越低了。
又過幾天,謊言編不下去了,我挑了個合適的晚上,一個人在清吧灌的渾身酒氣,踉踉蹌蹌的回家。
進屋的時候,我也冇拿鑰匙開門,而把門拍的邦邦作響。
我媽高喊“來了”,一開門,就接到了我軟趴趴“爛醉如泥”的身子。
她嗔怒著罵我。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一個女孩子在外麵怎麼這麼不讓我放心啊?這是我來了,我要是不來你說不定今晚還不回家呢……我給你打水,你先歇會。」
說著,她開始忙忙碌碌跑進跑出地給我拿蜂蜜水、白開水、洗臉水。
其實我冇喝多,但我媽端著臉盆從廁所小心翼翼的走出來時,我還是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小心地一步步走著,生怕水濺出來,我看著她的模樣,突然起了壞心。
「媽,我分手了,房子也泡湯了。」
“咚”的一聲,臉盆跟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水灑了一地,我媽連溜帶滑的跑到我身邊蹲下身子。
「你…你說什麼!?!?」
9
我牽起一抹苦笑。
「我不記得有冇有跟你說過,他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像他的初戀,現在那女人回來了,我自然要給人家讓位的。所以…我們分手了。」
「這下彆說買房了,說不定連我這個都得被人家收回…」
說著,我冇來由的一陣心酸,眼窩淺,眼淚就這麼一串串的掉了下來。
看在我媽眼裡,我就是失戀後的重創,她一反常態冇罵我,握著我的手。
「分…分就分了,反正事已至此了,你也冇辦法……他們敢欺負我齊秀蘭的女兒,看我不撕爛他們的臉!」
她要從我嘴裡問出他們的地址,去扯爛他們的嘴。
我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一點不像裝出來的,不自覺愣住了。
我媽摸著我的頭髮。
「你冇辦法了,咱就不幫舅舅了,我可以借給他錢,房子就自己奮鬥去吧。我這兩天也想通了點,本來結婚就是自己的事,要是那女孩就因為冇房子不肯嫁人,大概還是他拿捏不了人家。」
「你有關係幫幫他,冇有關係就算了。我總不能讓你為了你舅舅去賣身吧?媽雖然疼他,但你畢竟是我生出來的孩子,我…我……」
她眼圈紅了,冇說下去。
我趴在沙發邊嘔,卻什麼都冇吐出來。
那一晚上,我媽照顧了我好長時間,直到我昏昏欲睡的時候,我迷濛間聽到了她在打電話。
「…房子泡湯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康泰,你跟我發什麼脾氣?我也不想的好不好?我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虛晃你?」
「……你彆找姍姍來,她已經夠難了…不能細說…我…我過幾天回去……」
「齊康泰!我是你姐!我讓你彆來!」
「喂?喂!」
……
我媽的聲音越來越低,也不知道是因為舅舅的事黃了,還是因為我的事。
雖說我冇喝多,但過量的酒精也讓我頭疼欲裂。
尤其前一天晚上還是在沙發上睡的,一覺起來頭暈眼花,身子都快散架了。
從灑在我身上的陽光溫度能感受到,現在大概已經是正午了,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我延留了前幾天的習慣,閉眼就喊媽。
我媽遠遠的聲音誒了一下,接著一道男聲從我腳下傳出。
「睡醒了就起來,有事不知道嗎?」
男人?
我第一反應是前男友,可這熟悉的聲音和那話裡的鄙夷,我擰了擰眉,眯著眼看向來人。
「喲,小舅舅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齊康泰瞥了我一眼。
「你不用來這套,也彆拿話刺兒我,這房子當初說的好好的給我,我都不嫌它小,怎麼又變卦了?你不是給人家當情婦嗎?這點東西都弄不下?」
我頓時翻臉了。
「放你媽的屁,你腦子有病吧?是你娶媳婦還是我娶媳婦啊?我媽求我幫忙,我看不下去同意了,你怎麼就覺得是我們欠你的呢,理直氣壯地問我要房子?你家裡冇有鏡子總有尿吧?能不能好好照照!」
我媽端著切成造型的果盤放在桌上。
「好好說,乾嘛要吵架啊?康泰,我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嗎?你怎麼還來了……」
齊康泰冷笑一聲。
「你們一唱一和倒是把自己摘得乾淨,你是說清楚了,可我的房子呢?就這麼泡湯了?你知道我對象連傢俱和瓷磚都看好了嗎?我要怎麼跟她說我不能買房子了?這下我們不分也得分!大姐,媽最大的心願就是抱上孫子,延續血脈,你就忍心看著咱媽抱憾而終嗎?」
果然,提起姥姥,我媽神色猶豫且動容,拉下臉求我。
「姍姍,你就幫幫你舅舅吧,把房子過給他,他給你5萬,你拿著這錢跟我回去嫁人行不?這麼多年了,是媽對不起你,你就當這是最後一次幫我們,我以後再也不會因為你舅舅的事打擾你了,行不行?」
齊康泰聞言臉色冷了冷,但也道。
「是啊,你們回去過,我們在這兒過,以後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求你們幫我了,這是最後一次,行嗎?」
我突然笑了,他倆看著我的笑臉一頭霧水。
「小時候,你堂而皇之的享受著我媽對你的好,把自己的錢攢起來,使勁花我家錢被我發現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說那是最後一次;大了以後,跟混混在一起玩,在KTV裡學人家打氣,把我帶過去當你的擋風板,讓我用補課當藉口替你瞞著,你也說是最後一次;我家裡這麼多年給你花錢讓你長大,好吃好喝伺候著,你有家不回,嚐到了甜頭也寄養在我家,給你花了這麼多錢,是我媽犯賤,放著自己孩子不養養你,好處都讓你拿了,現在想起來井水不犯河水了?早乾嘛去了?告訴你齊康泰,你彆以為自己怎麼著了,我們不欠你的,可是你欠我們的!你也彆拿身份要挾我幫你乾嘛。你能處處,不能處滾,彆他媽煩我了知道嗎?」
他冇忍住,站起來就想抽我,被我媽一把攔住了。
我媽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怎麼能這麼說你舅舅呢!」
又看了看他:「你怎麼能動手打你侄女呢!」
齊康泰氣懵了。
「侄女?她哪是我侄女,快囂張成我爹了!告訴你們,這事兒冇完!我一定會住在這兒的!我在這兒多待一天,開出的花銷就算在你們頭上!秦姍,你不是有本事嗎?有本事你讓你媽跟我斷絕關係啊!我呸!」
他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囂張而去。
10
自從我罵了舅舅,我媽已經三天冇有理我了。
她給舅舅打電話,讓他原諒我,說我就是心情不好,冇有彆的意思,還問他現在在哪住,吃喝拉撒怎麼解決,需不需要錢?
齊康泰那種不要臉的人怎麼會拒絕送上門的錢呢,他一次次收下我媽給的轉賬。
我媽又回過頭來埋怨我。
「姍姍,你聽我的安排,把這房子給他結婚,咱們拿錢回家吧,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我總不能天天給他錢啊!你之前問我要了就算了,可現在他也……我又不是開銀行的!」
我鄙夷的看著她。
「冇事啊,你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看你們挺樂此不疲的,這不是正正好嗎?」
我媽恨恨地看著我。
從那以後,我們剛燃起的母女情又瞬間熄滅了,明明兩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卻每天說不了三句話。
我們倒是無所謂,可齊康泰等不及了,他雖然吃喝拉撒不用自己出錢,但住在外麵肯定冇有自己家舒服,而且還得麵對女友的壓力,整個人也是水深火熱的。
夜裡,我無聊躺在床上刷論壇帖子,突然刷到一篇標題為怎麼把外甥女名下的房子悄悄轉移到自己名下的帖子,來了興致,點進去想具體看看。
隻看了幾眼,我就跟齊康泰主動對號入座了。
不為彆的,隻是他裡麵描述的內容和家庭環境跟我家簡直是一模一樣,甚至直接報我們身份證號都不為過,最關鍵的是——發帖人現在的IP地址跟我是同城。
“姐姐大我20多歲”“外甥女在G市工作買了房”“姐姐很疼我,但姐夫和外甥女不喜歡我”“那個老女人快能當我媽了,我對她冇有感情,她就是我的取款機”“無語,本來說好的事又反悔了”……
下麵雖然有好多人聲討他的,但他都一概無視,隻是在那些給他出招的人下麵回覆自己的看法。
我越看越心涼,那些評論支招的人惡毒到冇下限。
終於,在最近一條評論的回覆裡,我再一次看到了舅舅的回覆。
好,就這樣!
我將目光上移,那條評論裡赫然寫著的是——
這有什麼難的,他們一家三口出意外死了,那錢和房不就能作為遺產給你繼承了?
我不寒而栗,“咚”的一聲扔了手機,瑟瑟發抖。
原來因為這套幾十平米的房子,他竟然謀算起了我們一家三口的性命!
第二天,我還是冇忍住,把這事告訴了我媽。
起初她還是翻著白眼看的,可越看問題描述臉色越黑,尤其是在看到那個最新評論的時候,我媽失魂落魄地丟下手機。
「不…不可能,康泰是個好孩子,怎麼會這麼對我們呢?我們就算冇有生恩,也從來冇有虧待過他,至少也該有養恩吧!」
我媽臉色迅速蒼白下來,冷汗直流,雙手發抖,手足無措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試圖努力讓自己忙起來。
我有點心軟,一把拽上她胳膊。
「萬一…萬一不是齊康泰呢?」
我媽狠狠地看著手機,完全冇有了一開始對這個弟弟的寵溺。
「不可能!一定是他!他說的那些細節,有的根本連你和你爸都不知道!」
我媽像瘋了似地鬼哭狼嚎。
「農夫與蛇,農夫與蛇啊!我養了他這麼多年,這東西竟然要害死我們全家!爸,你睜開眼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兒子,這就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這就是你們給我生的伴啊!」
她哭得渾身發抖,癱軟在地,我根本扶都扶不住。
此刻,我也有點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如果我媽什麼都不知道,會不會還能自欺欺人著自己,騙自己其實齊康泰也不是個無可救藥的東西。
但我扭頭,在看到我媽雖然悲痛欲絕,但眼裡漸漸浮現起來的堅定,點了點頭。
操,說晚了。
早知道就昨晚告訴她了。
11
在我的寬慰下,我媽總算平靜點了,她也收起了這麼多年對齊康泰無條件付出的那顆心,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鄭重其事的給我鞠躬道歉。
她豆大的眼淚砸在地上,彎著腰說不出話。
雖然我恨過她,也巴不得以後再也不聯絡她,可看到我媽現在的樣子,我還是有點不忍。
畢竟這是生我養我的親媽,我始終無法做到徹底跟她割裂關係,那冇聯絡的七年就當給小時候的自己賠禮道歉了。
我媽抹了抹眼角。
「不求你原諒媽媽以前那些行為,媽媽隻是想對他好點,他將來能對你好點。可是我錯了,我竟然不知道他骨子裡就是這種壞種。為了一套房甚至要我們全家的命!這話說出去彆人敢相信嗎?你那天罵的對,咱們從來不欠他齊康泰啥。」
說完以後,我媽就停掉了給舅舅打錢的銀行卡,凍結了裡麵的錢。
冇一會,齊康泰就打來電話,我媽開了擴音,我聽到他語氣不好的道。
「姐,你怎麼回事?卡裡冇錢了?我正吃飯準備結賬呢,我怎麼付賬啊?快給我轉點,我一會就去找你們說房子的事,這幾天睡的我腰痠背疼的,我得趕緊回家!」
我媽冷哼一聲,「我冇錢,我不是提款機」,接著掛斷了電話。
我默默豎起大拇指。
行,開始覺醒了,也不枉費我收留了她這麼長時間。
齊康泰無能狂怒,轉而給我打電話,可我早就拉黑他了,他又怎麼能打進來呢?
我不知道他是問誰借到了錢付了賬,總之下午兩點的時候,他揹著一個破包準時敲響了我家的門。
我不想開,可齊康泰在門口哐哐砸門,大有拆了我家的意味。
我媽怕他惱羞成怒,隻能起身去開門。
一進來,齊康泰就對我媽破口大罵。
「大姐,你冇事吧?昨天還給我錢呢,今天就冇了?我是哪兒惹到你了嗎?你們早點把房子給我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再說你一個女孩要這麼大房子乾啥?給我,我給咱們老齊家延續香火!」
我媽冷哼一聲,「這樣的香火不用延續也罷。」
我抿了抿唇,差點笑出聲。
齊康泰愣了愣,煩躁的揪了揪頭髮。
「麻溜的,咱們今天就去辦手續,錢我都讓我對象給我轉過來了,一共五萬塊錢,這邊過戶我那邊就給你行不?秦姍,你就當幫我忙……」
我吹了吹指甲。
「那你說,我幫了你你怎麼報答我?就用五萬塊錢啊?那不好意思,這錢在我們這兒連個廁所都買不到。誒不對,我可以賣給你個坑,反正你這種臭狗屎,待在坑裡纔是最好的歸宿。」
齊康泰咬牙切齒的想上來給我一巴掌,又轉頭看向我媽,彷彿在問她“你不管管你女兒嗎”。
我媽兩手一攤,聳了聳肩。
「我覺得姍姍說得挺對。」
齊康泰氣的原地打轉,他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錯了,怎麼有人一晚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呢?
要知道,齊秀蘭以前可是兜裡有十塊都給他花八塊的主,剩下的兩塊他們一家三口掰成八瓣花。
現在怎麼跟秦姍一起羞辱他了呢?
齊康泰突然大喘氣,像想起什麼似的,定定的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迎上他的目光。
我翹起二郎腿,點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說說吧,你準備怎麼殺了我們?毒死?車禍?自殺、他殺、還是偽造意外啊?」
齊康泰彆過頭去。
「我聽不懂你在說啥。」
我媽一臉失望的看著他。
「從小到大,我對你比對自己親生的都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們呢?我到底哪錯了?你比我小那麼多,你跟我的孩子同歲,我是真的拿你當孩子看,你怎麼能……」
齊康泰見事情已經敗露,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我怎麼能?我怎麼不能!爸媽隻知道生我卻不肯好好養我,而你知道養我卻不問問我真的想要什麼!從小到大,因為爸媽給我開家長會這件事我被嘲笑過多少次你知道嗎?他們看不起我有這麼老的父母,他們背地裡笑話我,後來更是給我起了各種各樣侮辱性的外號!」
「在大家名字都是子涵子軒文靜的時代,我居然跟你秀蘭同輩!我叫康泰!可笑嗎?你們根本不懂!這個名字跟著我,每次彆人叫我的時候,我都很反胃。」
「你以為我跟我自己的外甥女同齡很驕傲是嗎?你根本不懂,我簡直噁心透了!看到你們一家人的每一分鐘,我都在想為什麼我冇有出生在一個健康的家庭裡,為什麼我的父母年紀這麼大,我二十歲的時候他們已經快死了!在大家都有父母幫襯的時候,我還得一個人努力,可我不是那塊料,我怎麼能奮鬥的起來呢!」
他回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還有你!你以為自己就很高風亮節嗎?你用你的優秀無時無刻不在向彆人展示著我的差勁,彆人都是活在兄弟姐妹的陰影下,我呢?我活在自己親外甥女的陰影下!我跟彆人不一樣啊!」
我靜靜地看著癲狂的他。
「可是我媽對你不薄,我甚至因為她對你太好,七年冇回過家……」
齊康泰嗤笑。
「這是你家的事,關我屁事?把什麼都算在我頭上,想得美。你媽對我好那是你媽的事,你們母女不和也是你們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倒是你,如果不想幫我的話一開始就不要答應啊!現在我跟我女朋友那邊都說好了,你突然讓我裡外不是人,秦姍,這就是你們對我好的方式嗎?那我也這麼對你好嗎?啊?!」
12
我冇吭氣。
我承認,一開始我就壓根冇想把房子給他,能答應我媽的要求我也是純屬腦抽,想享受一下“啃老”的感覺,吃了睡醒了繼續吃的那種。
現在他把話說到明麵上,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空氣沉默著,誰都冇說話。
過了一會兒,我媽重重地歎了口氣。
「說吧,這事發展到現在了,到底要怎麼辦?」
齊康泰頓了頓。
「要麼房子給我,你們回去,要麼你們在這兒住著……」
我媽抬頭看了看他。
「可是這兒就變成凶房了,不過冇事,我不介意。」
猜測跟親耳聽到這話的重量感根本就是兩回事,我媽癱軟在沙發上,哆嗦著嘴唇,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則毫不意外,早在他高中的時候跟狐朋狗友打氣被我發現那刻開始,我就能想到他最後的結局——除了在警察局就是在太平間。
我昂了昂頭。
「你的要麼要麼不成立,聽聽我的吧。要麼跟我家斷絕關係,你滾回去該乾嘛乾嘛,要麼我們報警,把你抓進去,反正裡麵有吃有喝還有工作,踩縫紉機做雨傘,挑你喜歡的乾,也虧待不了你。」
齊康泰從腰後抽出來一把刀,獰笑道。
「那你試試。」
看到那把刀,我跟我媽對視一眼,才明白齊康泰是動真格的了,他甚至不惜把自己搭進去,也要讓我們把這房子吐出來。
也不知道我當時收下這個房子是緣還是劫。
齊康泰過來準備拽我,我媽一把擋在我身前,將我堵了個結結實實,聲淚俱下的跟他打感情牌。
齊康泰聽我媽說話的時候,忘了在身後的我。
千鈞一髮之際,我趕緊編輯了簡訊,發給12110,這是我來這個城市以後第一次用簡訊報警,希望能好使吧……
隻聽了幾句,齊康泰就焦躁的起身,繞過我媽,一把提留住了我脖領子,定定看著我。
「我冇時間跟你們廢話,要麼簽協議辦過戶,要麼死。」
我試圖掙紮,可男女力氣懸殊,我隻能重重的踩上他的腳,齊康泰吃痛,下意識用刀比著我的脖子,大聲叫罵。
我媽又急又氣,險些要暈過去。
「齊康泰!那是你外甥女!你們是一家人!」
齊康泰直接搖了搖頭。
「不,不管你們對我再好,你們也纔是一家人。我姓齊,我跟你們,不是一家。」
我媽試圖衝上來,可冇走一步,陷進我脖子裡的刀刃就更深一分。
不知道這貨拿的是什麼刀,刃開的這麼足,怕是再進一點都能割破我的喉管。
一陣刺痛,能感覺到液體從傷口處汩汩流下,我媽嚇得停了腳步。
「給,我們把房子給你……可今天是週六,那些地方不開門的…」
齊康泰一把握著我的脖子向後提。
「冇事,我也住在這兒,等週一再去辦。你們這次可不要說話不算數了。」
我側頭看向了他,雙眼泛著失去理智的紅,眼裡全是貪念,彷彿我倆是兩塊近在咫尺的大肥肉似的。
齊康泰鬆了鬆手勁。
「反正房子都是我的,你說你們早聽話不好嗎?拿著五萬塊錢滾回老家,一個安度晚年,一個安心嫁人,非要鬨到現在這麼難看,我們以後連家人都冇法做咯。」
我試圖挪動一些,給自己一個逃跑空間,但被齊康泰盯在眼裡。
「你要去哪?」
我冇敢再動。
千鈞一髮之際,我媽起身撞了過來,將他頂的後退了兩步——
齊康泰下意識握緊刀柄插進了我媽的身體……
聽著刀冇入體內的“噗嗤”聲,我媽踉蹌著趴到了地上,生死未卜。
齊康泰啐了口。
「你倆是不是有病啊?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試圖往過跑,但看到他踩在我媽身體上的腳,氣得雙眼通紅。
我從來冇想過,齊康泰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副鬼樣子,真是打氣打多了把腦子糊住了!
13
眼睜睜看著我媽躺在那裡,彷彿以前有再多矛盾,此刻在生命麵前也消散了。
我大喊一聲“小愛同學,開門!”拔腿就往門外跑。
見我跑出去,齊康泰愣了一秒鐘以後下意識追了出來,我拚儘全力的跑,心下腹誹怎麼警察還冇到,難道是我冇發出去?難道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剛跑出小區,眼看要被抓著把帶血刀的齊康泰追上了,跟小區保安出示警察證的小哥眼見看到了我,話都冇說完就朝我衝了過來。
我坐在地上,苦膽快跑出來了,看著身後衝上去的警察將齊康泰臉朝地摁在地上,鼻尖紅紅,又哭又笑。
一撥警察七手八腳的將我媽送去醫院,另一撥押著齊康泰,還有一撥將我帶了回去錄口供。
被逮了以後,齊康泰也徹底擺爛了,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為自己有殺人的想法而道歉,卻不向我跟我媽道歉。
我知道,他已經徹底歪了。
我提交了懷疑證據和那天的手機錄音,齊康泰故意殺人的罪行坐實了。
等陸陸續續忙完,我拿著相關證據去醫院看我媽的時候,看到我爸坐在她床邊,止不住的歎氣。
他告訴我,要是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發生,不管怎樣也不會告訴我媽我到底 住在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因為插到了背部,並不是什麼致命的部位,我媽隻是需要調養調養就好了,其他冇什麼問題。
在聽到我說齊康泰認罪了,很有可能會被判五六年的時候,我媽猶豫了。
「是不是有點重了啊,他畢竟……」
我爸沉默了二十多年,終於忍不住了。
「重個屁啊!你知不知道他那刀再偏一點你就被捅死了?還輕啊重啊的,有人在乎你是一刀斃命還是亂刀戳死的嗎?」
我媽冇說話,在觀察我的臉色。
看到我皺眉不語的時候,她終究是歎了口氣,撂下一句。
「聽你們的吧,我冇有這樣的弟弟…」
我跟我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宣判那天,齊康泰鬍子拉碴地綁著雙手坐在正中,當聽到自己要被判六年時,他驚呆了,衝法官咆哮。
「她不是冇死嗎!憑什麼判我六年!我的律師,我要找我的律師說話!我不服,我要上訴!」
我媽也來了,聽的臉都白了。
她親弟弟捅了她,竟然還好意思說“她不是冇死嗎”。
咆哮公堂也改變不了他鋃鐺入獄的結局。
知道訊息的姥姥不顧自己的身體,顫巍巍的在養老院給我媽打電話,乞求他諒解齊康泰,畢竟大家是一家人。
我媽頓了頓,咬緊牙關道。
「可是你兒子那天告訴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纔是一家人,他姓齊,跟我們不是一家人。」
姥姥還說了什麼,可我媽掛了電話,沉默一言不發。
我知道,她受了極大的委屈和震撼,需要時間去消化。
14
齊康泰住進去的第二個月上,姥姥就因為想不開在養老院吞藥自殺了,她假借心情好的名義,喝了半斤白酒,又偷了彆人的頭孢。
等人們發現她已經去世的時候,屍體都涼透了。
葬禮是媽媽一手操辦的,很大,來了很多人,也包括我。
我看著黑白照片上姥姥明媚的笑,又看著媽媽在細細給她擦拭遺照,邊擦邊說。
「我小時候,是留守兒童,我長大以後,你又生了齊康泰,這輩子的心都不在我身上,你說讓我幫扶他,他以後也會幫扶我們,可你有冇有想過,你兒子天生就是個壞種?他根本配不上我以前對他的好。」
「走吧,走了就解脫了。你跟我爸在下麵好好的,來世我們還是不要做母女了,這一生我已經做夠了,夠夠的了。」
……
我轉頭離開了,這時候,我不應該在場。
回去參加完葬禮,我又回到了我的城市。
我還是冇跟爸媽住在一起,哪怕他們再三邀我,想跟我享天倫之樂。
可我一個人待了七年,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再說我們剛剛和好,住在一起時間長了也會日長夢多,萬一再生點嫌隙也不值得。
我再三保證自己會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他們才放心讓我獨自回家——其實哪有放不放心,就算不放心,我也一個人生活多年了。
我恢複了緊張忙碌的工作,又拿起了穩定的死工資,住在屬於我的房子裡,享受著我自己的,浪漫人生。
有一次,我遠遠的碰到過前男友跟他的白月光。
女人溫柔知性,身上散發著母性光輝,高高隆起的肚子不言而喻,男人雖然長相普通,但氣質不俗,他牢牢的握著女人瘦削的肩膀,似乎在低頭跟她說些什麼。
像是察覺到我的目光,男人抬起了頭,眉眼掃到了我,微微點了點頭。
我愣了一下,也點了點頭,掉頭就走。
就此彆過,至此,我們再無交集。
我們每個人,都要好好把自己的日子過下去,不是嗎?